冰岛驻华大使易卜雷谈绿色转型与性别平等：当可再生能源遇上"半边天"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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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新浪财经ESG评级中心 蒋露瑶

国际妇女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我与冰岛驻华大使易卜雷（Thorir Ibsen）约在使馆内对谈。等待间隙，易卜雷手捧粉白玫瑰花束穿梭于办公区，逐一为女性职员送上国际妇女节祝福。“我们与爱沙尼亚使馆共用办公楼，今早又被他们抢先送了花”，这位身着深蓝西装的外交官笑着解释，怀中花束的清雅与会客室悬挂的极光摄影作品相映成趣，“明年我要争取第一个送上祝福”。

冰岛，这个连续14年蝉联《全球性别差距报告》榜首的北欧岛国，正通过“她力量”与绿色技术的双重纽带，寻找与东方可持续理念的共通之处。

就在前一天，冰岛驻华大使馆和全球化智库（CCG）刚刚成功举办了“女性与可再生能源”主题研讨会。在研讨会上，两家冰岛的可再生能源公司――北极绿色能源(Arctic Green Energy Corporation，简称AGEC)和碳循环国际公司(Carbon Recycling International)分别介绍了中冰在地热能和消除碳排放方面的合作。

易卜雷在“女性与可再生能源”主题研讨会作主办方致辞。摄影/蒋露瑶

当问及将冰岛的绿色技术和理念和技术引入中国的过程时，易卜雷介绍道，北极绿色能源公司和碳循环国际这两家公司都专注于可再生能源领域，代表了不同时期的冰岛绿色技术在中国的落地过程。北极绿色能源公司较早进入中国市场，碳循环国际则随后跟进。

易卜雷认为，中国市场蕴藏着巨大的可持续发展机遇。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虽然中国目前二氧化碳排放量较大，但这与其庞大的人口和经济规模密切相关，也意味着减排潜力同样巨大。更重要的是，中国领导人已明确提出2030年碳达峰、2060年碳中和目标，并在国家战略中将可再生能源、碳循环、碳捕集与封存置于重要位置，这与冰岛在绿色技术方面的积累形成天然契合。当前，中国正在经历能源转型的关键时期，冰岛地热能开发等技术不仅适用于传统地热资源，还可从城市废水、工业废热甚至干热岩中提取热能，这种技术的适应性使得其在中国的多场景应用成为可能。“中冰肩负着共同使命”，易卜雷说：“北极绿色能源公司在河北省的项目就是很好的例子”。

易卜雷进一步指出，制定能源政策的核心在于认清现实：可再生能源的潜力仍远未被充分挖掘。当前市场的定价机制往往导致可再生能源价格高于碳基能源，但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碳基能源尚未完全计入其对环境的真实成本。若将碳排放、空气污染及生态破坏等外部性纳入能源定价，碳基能源的实际成本将远高于可再生能源。因此，各国应结合自身资源禀赋，制定最优的可再生能源发展策略。例如，冰岛凭借丰富的地热能和水电资源，实现了几乎100%清洁能源供电；而其他国家可能更适合发展风能、太阳能或潮汐能。关键在于拥抱技术多样性，并不断推动能源创新，以确保可再生能源成为未来能源体系的核心支柱。

数据显示，能源行业长期以来由男性主导，即便在被认为更具进步性的可再生能源领域，女性的比例仍然较低。据国际可再生能源机构统计，全球可再生能源领域女性从业者仅22%，且大多从事行政和支持性工作（IRENA， 2019）。世界经济论坛《2022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显示，在能源行业，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领导职位由女性担任，能源行业女性的工资也比男性低19%。

在能源行业，担任高级职位的女性要比其他许多行业少得多。图源：世界经济论坛《2022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

面对行业现状，易卜雷直言，可再生能源领域的性别平等虽有进步空间，但女性的参与度已明显高于传统能源行业。其中一个关键原因在于，可再生能源作为新兴产业，其发展与性别观念日益开放的时代相契合。在冰岛，女性已全面参与经济与政治决策，这种社会进步也促进了行业的发展。

“值得欣喜的是，我们在与中国的合作中看到了这种积极的协同效应。”他指出。在对中国地热能培训项目的学员中，性别比例已从早期的男性主导，逐步提升至近年来女性占比超过三分之一，并呈持续增长态势。另一方面，北极绿色能源和碳循环国际两家公司在中国的管理团队均由女性主导，两位CEO皆为女性。“这一趋势令人鼓舞，但推动更多女性进入能源行业仍至关重要――毕竟，可再生能源代表着未来，它不仅关乎可持续发展，也因其创新性和前瞻性，对更多女性人才更具吸引力。”

在冰岛，性别平等是国家可持续发展的核心目标之一，体现在政策制定、职场文化以及全社会对包容性的承诺之中。上世纪80年代，冰岛政府实施了“人人上幼儿园”的政策，让2岁到6岁的儿童无条件地在幼儿园得到照顾，妇女们因而可以投入劳动。2000年，国会通过了《冰岛产假、陪产假及育婴假法案》法规，将部分的育婴假额度保留给父亲，后来演变为“共享育婴假”。2018年，冰岛颁布了《同工同酬律法》，以确保担任相同职位的男性和女性能获得同等的薪资。能源行业同样如此，越来越多的举措正打破职业壁垒，为女性在各个层级创造更多机遇。

易卜雷强调，这不仅关乎能源行业，而是整个社会的共识。毛泽东所说的 “妇女能顶半边天” 有其深刻性――要建设更美好的未来，社会必须充分调动所有人才。为此需要系统性变革，包括建立鼓励女性进入STEM领域的教育体系；立法保障平等权利；提供育儿支持如托儿服务；实施9个月陪产假制度改变传统性别分工；更重要的是，通过企业高管的示范，为女性人才提供晋升通道。冰岛经验表明，当管理层实现性别平衡，年轻女性工程师的职业发展机会也会随之大幅提升。

从全球视角来看，缩小科技行业性别差距的制度性改革，本质上是一种政治选择。国际社会应共同承诺推动女性权益，构建更加完善的教育、医疗和法律保障体系。在同等资质的情况下，可阶段性推行倾向于女性的“平权行动”，直至决策层实现真正的性别平衡。这种顶层设计的变革将产生深远的向下渗透效应，最终塑造一个更加公平、包容的竞争环境。

他进一步指出，性别平等不是零和博弈，女性不是男性的竞争者而是合作伙伴。历史经验表明，两性平等的社会更具繁荣活力。关键在于男性要认识到：支持女性发展不是施舍，而是构建更健康社会的必由之路。

今年以来，Deepseek等生成式人工智能（AI）技术迅猛发展，吸引了广泛的社会关注。然而，人工智能究竟是推动性别平等的催化剂，还是可能加剧现有偏见的障碍？如何避免算法偏见？

对此，易卜雷表示，AI本质上是人类构建的系统，如果训练数据和算法设计仅基于单一性别视角，必然会在无形中强化性别偏见。例如，若历史数据中的领导职位以男性为主导，AI可能在人才招聘或职业发展建议中延续这一模式，从而阻碍女性在科技行业的晋升。因此，解决方案在于确保女性科技人才深度参与AI研发，将多元化视角融入技术底层逻辑。只有改变科技领域的性别参与结构，才能从根本上塑造更加公平、包容的智能系统。

“并非所有人都认同绿色转型的必要性，因为它意味着高昂的成本、艰巨的努力和深刻的变革。然而，我们坚信――中国也同样坚信――绿色转型将为未来创造更美好的生活，我们在国际上对绿色转型使用相同的语言。”谈及中国与冰岛在性别平等和绿色转型方面的合作机遇，易卜雷认为，两国各有优势，且高度互补。

在绿色转型方面，中国在光伏、风电、电动汽车等领域的技术突破，正与冰岛在地热能利用、碳循环技术上的专长形成良好互补。“产业层面的合作往往比政府间对话更具实效性。”此外，中冰两国应在国际场合共同倡导绿色转型理念，推动支持绿色转型的国家和联盟合作，加速可持续发展进程。

在性别平等方面，冰岛的育儿支持体系、陪产假政策等制度创新经验，或可为其他国家提供参考。而中国高等教育体系中女性入学比例已超越男性的现象，也值得进一步研究，探讨如何将这一教育优势转化为职场中的性别平衡。

“企业才是推动变革的主力军，”易卜雷强调，政府的角色在于通过规则制定和金融支持，为企业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在全球可持续发展和性别平等的大潮中，中冰合作不仅能够带来产业创新，也将为全球绿色发展和社会公平提供新的实践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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